第14章 太古魔道

        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二月二日 自由都市 法雷尔

        夜色笼罩大地,正是一般人就寝入梦的时间,如果从上方眺望,镇上仅余十数盏灯火,明灭不定地闪烁。

        除了旅社中饮酒作乐的江湖豪客,偶尔响起的几声狗吠,是夜晚唯一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法雷尔原本就是个安静的小镇,居民们以农牧为生,为了应付第二天的工作,都早早入睡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,谁都没想到,这个夜晚却成了日后居民们永难忘怀的悲惨记忆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几声惊恐惨呼让部份居民从梦中惊醒,他们诧异地发现,窗外不知何时起已燃亮火光,起初还像是哪家意外弄翻了灯火,可没有多久,火势一发不可收拾,有灵性地向四周窜去,立刻就把十余间房屋吞没在赤焰里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伴着鲜红火焰,穷于奔逃的居民,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几个原本也是法雷尔的镇民,一手拿着火把,一手拿着镰刀、锄头、菜刀……之类的利器,大挥大砍、杀人放火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脚步迟缓,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年久失修的机械般僵硬,但是,从那呈九十度倾斜的脖子、半脱出眼眶的眼珠,谁都明白他们已非生者的事实。

        受这群亡者的追杀,镇民们惊慌地窜逃。不过,一些住宿在旅店中的江湖人物却毫不畏惧,纷纷抽出兵器,打算斩杀妖物。

        比起不会武功的常人,他们自然勇猛许多,但碰上了已死的亡者,寻常刀剑全无作用,反而在削掉行尸半边脑袋的同时,给行尸咬住咽喉,挣扎之后就此气绝,然后又成了新的行尸,开始攻击旁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死者人数超过生者,并没花上多少时间,而它们更堵住了出村的数条要道,慢慢朝内捕杀、放火驱赶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时间血流遍地,火光中,惨呼声、兽类悲鸣声连续不断;原本只有魔导师才能看见的紫雾,也浓得肉眼可见,伴着焰红火舌,凄厉绝伦。

        而这,就是呈现在赤先生眼中的景象。

        与骚乱发生的源头成反方向,众人所住宿的旅店尚未受到波及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当感受到不寻常的咒术波动,赤先生第一时间察觉,起身望向窗外,得到了与华扁鹊相同的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已经将他甩开了吗?为什么会被找到?”

        足以傲视大陆的丰富江湖阅历,让老人迅速找出解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失算了,武炼的野性血统,加上近乎天位的灵觉修为,让他把大雪山的追踪术突破极限,纯凭直觉地掌握我们的方位,衔尾追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有了答案,老人的困惑却不减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理由啊!以严正的武功,我应该在五百里外就察觉他的存在,为何直到他施了法才发现。凭他的微末功夫,绝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,那么,是有人在帮他……难道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一念至此,老人的右半脑忽地剧痛,如万针齐刺的痛楚,立刻疼得他无法思考,重重跌坐在地,不停打颤。

        与地板碰撞的声响惊醒了爱菱。朦胧双眼,先是为了窗外的异常景象大感困惑,继而看见坐在地上,手按右脑面露痛苦神色的老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爷爷!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碰”的一声,房门被粗鲁地一脚踢开,白飞手持光剑,紧张地闯了进来,厉声道:“幽冥王来了,快走!”

        情势紧急,白飞见着赤先生的异状,一时也不及细问,二话不说,将人背起,领着爱菱就下楼。

        门外这时早乱成一团,各房旅客、伙计无头苍蝇似地奔走。

        白飞背着赤先生,手牵爱菱,迳自走出大门,快步走入一条巷子,几下转弯,与正守候在一堵土墙边的韩特、华扁鹊会合。

        看见一路上的混乱情况,爱菱除了“幽冥王来了”,完全弄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,这时白飞已放下赤先生,她看见老人病发,吓得立刻凑上去照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爷爷,你还好吗?”爱菱最担心的是,要是老人像上次那样再膨胀起身体,凶性大发,那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还……还好,我没事。”赤先生喘息着回答,声音虽然疼得发抖,却逐渐回复平稳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正在极力镇压另一个人格的反噬,原本强行将之压下的封印,因最近的劳心劳力而被削弱,而另一个人格的反噬力又比预估要强,现在突然发难,他虽有把握将之镇住,却已无能再顾及另一边正酝酿的危机。

        爱菱道:“真的可以吗?要不要医生看看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医生说,不像是马上会要人命的病。”华扁鹊冷冷道:“而且现在不是看病的好时候吧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说得好,只要不会马上死,那么就等一下吧!”韩特道:“敌人已经杀上门来了,有病也得搁着,小白,现在是什么情形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很遗憾,似乎与情势大好相去甚远。敌人在我们毫无戒备的情形下摸上门来。”白飞道:“唯一值得庆幸的,就是华小姐不知什么时候下在我们身上的结界,因为它,幽冥王暂时找不到我们,所以正用小伎俩逼我们现身。嘿!我敢说,他老人家一定正在某个制高点,俯视镇上的一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剩下的我来补充吧!严正对整个镇施放了一种亡灵结界,当里头的生物死亡,灵魂会为他所吸纳,肉体则成为行尸。”华扁鹊道:“这种结界遇到日光就会自动消失,不过,我想我们没有等天亮的余裕。如果还想见到明天的太阳,唯一可行之计,就是趁没被发现以前撤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人一面说话,杀伐之声也逐渐逼近,肌肤也慢慢感受到火焰的热度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整个镇都在结界范围内,我们离开不会被严正发现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一物制一物,我有个咒语可以瞒过严正,暂时让结界开一个小洞,如果你们的动作够快,又没有引起会让他发现的大骚动,等他发现我们离开,天都亮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喊打喊杀的声音震天响起,可是没有多久,就变成了惊呼、痛叫,与濒死的哀嚎声。不时还可以看见外头有人影,从巷口奔逃而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根据上次经验,大家都明白幽冥王与我们的武功相距甚远,我想应该没有人在能避免的情形下,要去和他老人家正面作战吧!”象征性的确认,白飞道:“那么,我们全体撤退,赤老先生由我背,华小姐带好爱菱,谨在此预祝大家好运,一起观赏明天日出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简单几句话,白飞决定众人方向,正要开始行动,忽然发现韩特面有不豫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怎么了,吾友,有什么事让你困扰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小白,我觉得……我们是不是该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呵!吞吞吐吐的,难道你想争取背赤老先生逃命的神圣任务吗?这会吓到我的喔!”察觉到友人真正的心意,白飞刻意提高了声音,“还是,你觉得我的决定不对呢?韩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无视已经在巷口响起的连串惨叫,白飞直瞪着韩特,眼神中的严厉,甚至带着责备的高压意味。

        默默承受友人的目光,韩特为之沉默,他知道挚友在催促些什么,而恶魔岛生涯锻炼出的职业式思考,也让他对自己的迟疑感到厌恶。

        不过,他心里有某个部份,正在犹豫不决,就是无法干脆地照这具有至高正确性的决定去做。

        良久,他终于压下了那股冲动,抬头道:“你说得对,迅速撤退是最正确的作法,我们快走吧!”

        在一旁的爱菱,确认赤先生没有大碍后,将注意力转到僵持中的两人,当她听清楚了两人的交谈,再意识到目前的整个情势,脑中不禁有些乱哄哄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说,杀人放火是严正用来逼出他们的手段,那么,不也就是自己一行人,把法雷尔的无辜镇民给牵连到了吗?

        他们都是善良纯朴的一般百姓,过着与世无争的农牧生活,却莫名其妙地卷入江湖风波,凄惨地死去,这些责任难道不是自己该负的吗?

        为了弥补这些,应该要主动出面阻止,并且尽量抢救生者才对。

        以韩特、白飞的能力,没理由作不到,而任何一个有仁义之心的武者,也都该有这样的想法啊!

        那么,为什么他们说要走,这样那些已死与正面临死亡的镇民,又该怎么办呢?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呢?

        望向韩特,再望向白飞,他们的表情告诉爱菱,自己没有听错。但看讨论中的三人,个个正经严肃的样子,少女感到自己价值观错乱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,巷口传来细微呻吟,一名给行尸砍破肚肠的中年男子,一时未死,勉强支撑着爬行逃走,到巷尾发现巷中有人,张着嘴求救。

        注意到他而且当回事的只有爱菱,她赶忙摇着华扁鹊的手,唤道:“华姊姊,华姊姊,那边有个人,你不救他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救?救什么东西?”华扁鹊头也不回,似乎感到厌烦一般,右手微微一扬,继而专注在与韩、白两人讨论脱离结界的方法。

        惊觉呻吟声突然停止,爱菱回过头去,只见那名男子给一枚短针射在眉心,哼也不哼地气绝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并不是没看过死人,但有生以来,这是第一次看见一个无辜的死者,近距离死在自己眼前。

        给那不甘、怨愤的凸瞪双眼瞧着,爱菱张大了口,脑里轰轰作响,刹时间连有没有呼吸都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华……华姊姊!”几声颤抖的叫唤后,少女整个爆发开来,“为什么?为什么你不救他?这个人明明可以救的啊?为什么?你告诉我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真烦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一声抱怨,华扁鹊转过头来,脸上的表情如平常一般冷漠,但同样的表情,此时在爱菱眼中,却显得特别冰冷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,这是第一次,女杀手有了足以匹配其表情的冷酷行为;或着说,这大雪山内无人不惧的黑袍女郎,只是恢复了真正的自我!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么想救人就去救啊,外头还有很多人可以给你救呢!”华扁鹊冷冷道:“我不打必输的仗,也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。今晚这里死那么多人,难道你通通能救吗?这里才救了一个,外面就死了十个不止,这样子的救人有意义吗?不过是种自我满足的伪善,和时间与人力的资源浪费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,这是每个人都应该做的事啊!我们总不能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每个人都该做?那你去请严正老头来救人吧!”华扁鹊道:“别把什么事都想成理所当然。你想救人,你有这份实力吗?如果必须勉强别人去满足你的行善欲,这不是很可笑又可耻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冷酷的言语,将爱菱压得完全还不了嘴,只能任其一字字击打在胸口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世上不是只有对的事才会发生。冲出去救人,是件很简单的事。但是出去以后呢?被敌人发现,追下来杀光这里所有人。那时谁来救你?你又怎去救被你拖累的同伴?我倒想听听看。”华扁鹊道:“闯荡江湖,不是只凭运气,如果不想永远成为别人的负累,你就要以别人的立场来想一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这番话不仅压倒了爱菱,也让韩、白两人为之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也都有过这一段日子,在恶魔岛上的士兵都知道蜥蜴的故事:不管尾巴再怎么不愿,为了整个身体的存活,就必须被切断。

        切断尾巴是蜥蜴的责任,如果用在个人对个人的关系,一定会被批评为自私,但是,当蜥蜴成为一整个团体,为了大多数人的存续,切断尾巴就成了必须的牺牲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两人都曾执行过切断的工作,也都曾面临相当的心理负担,尽管非己所愿,最后仍是将之克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,此时见到爱菱面临这关卡,心中还是有很特别的感受。

        江湖阅历尚浅,爱菱根本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番话,她觉得有些东西不是这样,但却又无法反驳这番话的正确性,无奈之下,她将目光移向其余的伙伴。

        韩特第一个转过脸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抱歉了,爱菱。”白飞仍是一派温文,但那抹平常让人安心的微笑,在此情境下看来,只觉残酷,“除非你能像上次那样提出奇迹点子,不然我必须以我们自身利益为重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为了寻求奇迹,最后,她把目光移向赤先生。

        老人本来想说些什么的,但忽地心念一动,慎重地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    唯一希望宣告破灭,又得不到任何支持,在两种相反价值观的激烈冲击下,少女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、彷徨与迷惑。

        果真是自己太单纯了吗?还是说,体认并接受某些事实,是长大必须付出的代价呢?

        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,可是,如果自己真的是对的,为什么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呢?

        反之,华姊姊的论点,听来再正确也不过,但自己却偏偏无法坦然接受!

        想着想着,爱菱突然好想大哭一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了,我们时间不多,大家快走吧!”白飞催促着。

        这个表现看在旁人眼里,可能会觉得他胆小怕死吧!

        不过,了解友人至深的韩特,很明白他仅是贯彻自己的人生准则:选择最正确的那条路,快步直走到底,绝不停留、绝不回头!

        只不过,看见爱菱的表情,韩特忽然有种忍不住的悸动,一种早在多年前就消失的感觉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,巷外的情形又变,一名哭红双眼的三岁女孩,嚎啕着寻找着母亲,在几番寻找后,眼前出现了母亲张开双臂要拥抱她的身影,少女开心地笑起来,大步跑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,给泪水弄模糊的眸子,并没看清母亲的双眼失去光亮,半断的颈子沾满血污,大张的双臂握着两把镰刀,像狩物而噬的母螳螂,预备热情迎接她。

        饶是脑中正为两种价值观冲击不休,当眼睛瞥见这一幕景象,仍是给予爱菱强烈的震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该怎么做呢?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而在脑子有回答之前,在少女意识到自己行为之前,她的双脚已经迈开大步,急奔过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笨蛋!”白飞惊呼一声,伸手阻拦,却迟了一刻没有抓住。在百分之一秒的犹豫后,他怒道:“不管了,我们走吧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小白!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飞皱起眉头,却没有回过身,他知道,自己最害怕也最不愿意见到的场面出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从恶魔岛上与你见面开始,我就一直觉得你头脑很好,讲的话也都很对。这么多年来,你对我做的建议从来没有错过,一直到现在,我也还觉得你是对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韩特!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过啊,大概就像刚才华大美人说的一样:世上不是只有对的事才会发生!”

        话声随着急速掠风声结束,而当感到友人已不在原地,白飞听见了背后女子的冷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哼!真是遗憾,到最后仍然事与愿违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爱菱三步并作两步,急速奔出巷口,手里扣住两发自制粗劣火药弹,当看见行尸手中两柄镰刀交错挥下,她毫不犹豫地将火药弹掷了出去,自身同时往那女孩飞扑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轰!”

        火药弹爆炸,行尸嚎出震天惨叫,爱菱以连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俐落动作,扑倒女孩,在地上连打几个滚,避开爆炸范围。

        (干得好!)

        心中暗赞一声,更为救人成功而喜悦,爱菱拿稳身形,却感到背后热气迫近。那行尸一时未死,竟嚎叫着向她扑来,图个同归于尽。

        (这下完蛋了!)

        当这想法在脑海中出现,耳后劲风尖锐骤响,一柄沈重快剑及时挥起,迅雷不及掩耳间,便将行尸大卸八块,远远飞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喂!笨丫头,你没事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问候的声音,嘎然而止,爱菱睁开眼睛,登时明白了韩特停住声音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被她搂在怀里的女孩,终究来不及避过那一下镰刀交挥,给割断喉咙,就在爱菱怀里断了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本的欣喜尽成泡影,两行眼泪立刻从少女眼眶流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喂!这不是哭的时候啊!你赶快把尸体放下,她没多久也会变行尸了,对,就这样放下,然后离开这里找地方躲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听清韩特的话,爱菱惊问道:“我去躲?那韩特先生你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,一抹骇人黑影无声无息地矗立在韩特身后,无比肃杀的感觉,完全笼罩住两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嘿!终于给本座逮着,这次终于多了个新角色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呵!老鬼,你也终于换了登场的首句台词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从声音里,韩特听出严正已从上次的暴躁中回复,成为了初遇时的冷静,还更添肃杀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明白生死只在一瞬间,他反手就是一剑,同时预备藉势拉开距离,带人逃命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长辈说话却不肯听完,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礼数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淡漠的语调间,回斩的一剑在半空中给硬生生停住,像是给一样看不见的东西阻挡,韩特不胜诧异,因为配剑并非凡铁,出道至今,任何敌人都需为此忌惮三分,现在居然给隔空架住,这是前所未有的奇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说来本座还该感谢你们三个小辈,若非受到你们的刺激,本座亦不能再行突破,让白骨阴煞功更上层楼,达到目前的最高境界,幽冥邪神!”

        这番话说得韩特心里发毛,本来就已经强绝的敌人,武功再有突破,自己怎能再与他抗衡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下把心一横,孤注一掷,飞脚先以巧劲将爱菱远远踢开,跟着旋身跃起,当头便是一剑。

        长剑爆亮成一团白光,像流星一样坠射敌人,更在中途一化为三,看上去玄奥莫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三天剑斩,剑仙李煜的惊世一剑,昔日斩开艾尔铁诺叹息之门的绝招,无怪上次令老夫惨败。”严正冷笑道:“但为何这能斩天劈地的一剑,在你手中毫无原创者的半成威力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说话同时,严正手不抬、身不动,只是往韩特看上一眼,没等剑光再由三化一,韩特突然觉得全身剧痛,像是给一堵坚硬至极的无形巨墙高速迎面撞着,耳中立即便听到骨碎声,剑势溃散,鲜血一喷,就往后倒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严正微吸一口气,正要追击,后方已如预期一般响起劈风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终于肯出来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双臂一展,严正神功再发,沛然气劲将冲上来的白、华两人,震得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,打跌落地。

        街上同时还有几具行尸,给这气劲碰着,立时散得四分五裂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边韩特刚摔落地,给扑上来接人的爱菱迎个正着,不致伤上加伤,抹抹嘴边血渍,苦笑道:“唉!真是没有搭档默契啊!我本来还希望你趁这时候逃跑的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另一边的白飞、华扁鹊则是同感骇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刚刚联手一击,当幽冥王发力时,突然感到周围虚茫缥缈,如坠黑暗迷雾,什么方向都拿捏不住,头晕脑胀,跟着就给凌空一击,打得气血翻涌,跌落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劈空掌之类的东西,是咒术吗?”最精明的脑袋立即运转,由严正的手足不动,白飞肯定这不是寻常的破空类武学,先向身旁的女魔导师要求鉴定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是,至少不是寻常的魔法。”华扁鹊只说到这里,因为幽冥王跟着以行动说明一切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在众人眼前,严正提升功力,身后的一片虚空里,刮起阵阵旋风,跟着,一个半透明的八尺巨像,慢慢凝结成形。

        蛇首人身,型态狰狞,碧磷双瞳,血红长舌,不单是外型恐怖,光是那股阴寒的压迫感,就让场中四人打从心底为之战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这班小辈真有眼福,能见到本座的幽冥邪神,并丧命于它手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得意的话语,令实战三人组同感一凛。他们知道这是什么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武炼的引神入体,是一种吸纳附近的浮游阴灵,暂时增长功力的邪功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常见的用法,就是像严正的白骨阴刹功初段,吸纳死去动物的阴魂以为己用,随着功力渐高,一次吸纳的数量也越多,但到了传说中的最高境界,便能将千百阴魂聚为实体,化为阴神,恃之攻敌,无人能挡。

        麦第奇家的睥世七神绝,就是这类武术的颠峰成就。

        白骨阴煞功的顶层功力,赫然也有着相同效果,虽然仅有一神,却已是地界级数里骇人听闻的修为,更令三人心头大震。

        华扁鹊低声道:“老家伙倾巢而出了,构成这阴神的全是真货!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飞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引神入体虽然号称是吸摄阴魂,但真正吸到的,往往只是易于控驭的低级动物灵,随召随散,负担与反噬都小;严正的这尊阴神,若真全由人类魂魄所构,至少也牺牲了近千人命,在怨气催化下,威力更是难以估计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要拼命了,等一下我去缠住老家伙,你去把韩特拖走,我再想办法脱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真好笑。你凭什么东西去拼命,老头子任意一下你都未必能接下,送死还快些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凭这个!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飞低喝一声,全身肌肉突然迅速膨胀。

        上趟爱菱使用的七煞迫魂,他当时便已记住七处穴位,这时以无相诀运转真气,自行于体内刺激穴位,立刻便产生相同效果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交给你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筋肉充气似的鼓涨突起,撑裂衣衫,白飞将光剑舞成一团蓝光,整个人便往严正大步冲去。背后,华扁鹊趁机往韩特一方赶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等三流伎俩,还敢再用,愚不可及!”较上次功力远增,此番严正完全不感威胁,眉头一扬,身后阴神吞吐红舌,凌空截击白飞,几招之后,轻易地占了上风。

        华扁鹊抢至韩特身边,此时两旁街道均已着火,赤焰、黑烟笼罩着上方天空,灼热的感觉更使人焦急,几具行尸靠近过来,韩特内伤沈重,砍开两具后不住喘气,爱菱引火把烧了一具,另有两具正要砸下,给及时赶来的华扁鹊出掌推入火屋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喂!鬼婆!”见挚友迭遇险招,韩特劈头就问,“除了挨臭丫头的鬼针,还有没有什么可靠办法,能让我瞬间暴增几十倍功力,去和严正老鬼拼个你死我活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有!”华扁鹊回过头来,神色森冷,“你伸长脖子,让我现在杀了你,再用独门秘法把你化为金僵魔尸,就可以与现在的严正一拼,至少有四成胜算,就算赢不了,也够时间让大家撤退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诡异的提案,却由于发言者的表情太过正经,反而使韩特一时间不晓得该怎么回答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这提案一点可行性都没有,假如要这样,那还不如让小爱菱帮你刺个七针,比较有实效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姑且不论副作用,被刺到之后会变成那种肌肉暴涨的丑样子,一点美感都没有的东西,你认为我会用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……你这女人要美不要命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这边还没获得结论,另一边的白飞,面对似实却虚的幽冥阴神,攻守两难,更不时被阴神带起的特殊幻境所迷惑,有力难发。

        要不是七煞迫魂的奇效,加上白家武学护身,早不知死到哪里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自己看着办吧!要是还能动,就带着小爱菱先跑,我和白飞会自己想办法脱身。”简单撂下一句话,华扁鹊纵身再回场上,加入战圈。

        严正提起功力,幽冥阴神所向披靡,但心中微微一奇,上次白飞暴增功力时,似乎没有持续这么久啊!

        难道他用的刺激法又改良了吗?

        再一注意,白飞口鼻之间不住溢出鲜血,原本以为是与阴神交手所受的内伤,这时稍一思索,立明其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年轻人,你义气深重,本座很欣赏你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七煞迫魂对身体无害的主因,便是功力消散得快,但白飞为了支撑,硬是用无相诀反复刺激穴位,使得功力不衰。

        但如此一来,便对身体造成严重伤害,虽有乙太绵身护体,也吃不消这巨大耗损,时间一长,内伤加重,止不住的鲜血溢满了口鼻。

        严正加提内力,所幸此时华扁鹊赶至,并肩作战,继续在阴神的疯狂攻势下支撑。

        连拆几招,两人都感觉到,每次阴神一动,周遭就化为一片深沈的黑暗,目难视物,耳边尖声嚎叫,鬼影幢幢,恍若置身地狱,连集中心神都难以做到,更别说招架那无形无影的阴魂攻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吧!死马当活马医。”韩特把心一横,拉过爱菱,道:“再用你上次那方法,替我也刺上七针,我要和老家伙拼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还没从刚才救人失败的沮丧、挫折中回复,爱菱愣了一下,道:“我怕有点记不清楚了,而且,我现在也没有针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话没说完,一根白晃晃的银针,射插在她前方地上。瞧那样式是华扁鹊所用,就不知是她百忙中掷出,还是被打脱手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没时间了,快做吧!”

        禁不住韩特催促,爱菱深呼吸一口,镇定下来,依着上次记忆中的穴位,一针针刺在韩特背上。

        七煞迫魂果有奇效,每下一针,韩特的肌肉就与白飞一样,以惊人速度开始膨胀,撑裂上衫,连原本的内伤都大为舒服。

        哪知,七针下完,韩特蓦地全身剧震,回过头来,低声道:“丫头!你用的到底是银针还是毒针?”说完,七孔溢血,往后便倒,不醒人事。

        爱菱惊得魂飞天外,眼看华扁鹊正给阴神杀得汗流浃背,分身乏术,她转头跑进巷子,找施传授她这套针法的人来解决问题。

        巷子里,赤先生撑着墙壁缓缓站起,满面疲惫,已经暂时将人格反噬压下,听得爱菱所言,大感诧异,道:“不,这是没有可能的,你确定自己施针的位置对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听爱菱把一切说完,老人皱着眉头连问几句,接着,一个念头闪过脑里,他料到原因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有办法解决这个,不过,外面的另外两个已经危如垒卵,再不抢救,十招之内就要死在严正手下。”赤先生道:“丫头,一切靠你了,你等一下如此如此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虽然对赤先生的吩咐感到难以置信,但此时已无选择余地,爱菱点点头,快步跑出巷口。

        巷子外,在不知是第几次的防御崩溃后,白飞、华扁鹊同时中拳,喷血飞出的同时,还被阴神半空拦截,再重重补上一击,给击出十余丈,筋骨欲裂,再也没法作战。

        轻易获得胜利,严正迈开大步,走向两人,心中对这群小辈上趟逼得自己如此狼狈,感到些许怀疑,但随即被武功大进的喜悦所盖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姓白的小子,你以前不是呆过雷因斯吗?现在就为你和你的朋友,做个最后祈祷吧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等一等!”

        正当幽冥王要做最后一击,后方传来少女娇叱,回头一看,一名个头小小的丫头片子,挥舞着那瘦小的拳头,朝自己这边飞奔而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严正刹那间只觉好笑,光是从脚步,就知道这女孩完全不会武功,自己该怎样对付这有勇无谋的小姑娘呢?

        为了礼仪,就用阴神一击轰掉她的小脑袋吧!

        眉头一紧,蛇首阴神的形体,再次隐现于背后。

        耳边响起白飞的喝阻声,爱菱迈开大步向前冲去,因为老人给她的任务,就是“冲到严正面前,重重给他一拳”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就是知道自己拳无碎碗之力,严正只要动根小指头就能制己死命,但拼命想挽救伙伴的急切、对老人的信心,支撑着少女快步向前冲。

        双方距离渐渐拉近,十尺、七尺、五尺……

        当严正预备出手,不远处土墙边的赤先生,神色忽地一紧,面现青紫血色,左半边身体慢慢地涨大起来……

        脑里动念要阴神出手,却感觉不到阴神的反应。

        严正大为惊讶,蓦地,两旁燃烧中的民房犹如火龙窜升,数道飞焰爆炸冲天,声势骇人;霹雳声连响中,一股恐怖又恐怖的压迫感,如参天巨岳,自背后将他震慑,不能动弹。

        半句话都说不出口,连串冷汗自额上淌下,严正只觉得自己像只给蛇盯住的青蛙,连呼吸都感到困难。

        总算地界顶峰的修为,让他还有些微抵抗之力,强自镇住快跃出胸口的心跳,他缓缓回头,面对后方的压力来源。

        但他看不到!

        勉强把头转到一半,却只能见着一个比阴神更雄伟的十尺巨影,和一双地狱脓血凝结成的朱红双瞳。

        睥睨眼神中流露出的灭绝杀意,清楚地告诉他:只要稍有异动,立刻便要横尸当场!

        (校……校长大人?)

        向来不是胆小之人,更对自己武功深具信心,但此时恐怖的压迫感,只令严正胆颤心惊,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。

        更奇怪的是,这股压迫感似曾相识,竟与校长盛怒时的凛冽威迫一般无二。

        这血液僵凝的感觉没持续多久,下一刻,一只瘦小的拳头,打在严正胸口。

        轻微的力道,几乎让人感觉不到拳头的击力,但随之传递而来的纯阳内力,却委实非同小可。

        (王字世家的干阳大日心法!)

        背后压迫感忽然消失,严正这才发现自己给少女当胸击中,并为着她使用的内力而惊讶,一时间不及运功抵御,给那股炙阳热力破入体内。

        总算纯阳内力并非有意施为,而他临危不乱,出手震开少女,解去立时走火之危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好……哇!”

        严正大口鲜血喷出,给纯阳之力逼入体内,正是引神入体的首要忌讳,虽然入体不多,但也搞得全身筋血俱乱,而体内阴魂受纯阳正气所逼,纷纷哀嚎着离体而去,还有些无处窜逃的,甚至开始反蚀宿主本身血肉。

        (再不压下体内真气,我命休矣!)

        完全想不到第三次交手,又是落荒而逃的窘状,严正气得毛发根根竖立,但顾忌自身伤势,又懔于适才古怪的压迫感,纵然不甘,也只得作罢!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小辈,就让你们再多活几个时辰吧!”

        匆匆撂下一句,严正飞身而起,几下就跃得不见踪影,只剩场中数人相顾愕然。

        只看到两旁忽地飙起巨型火柱,却又四散崩落,白飞、华扁鹊就一点都不清楚发生何事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没见到那个令严正心胆俱丧的巨影,只是讶异为何在爱菱抢上的前一刻,幽冥阴神忽地消失无踪,严正回过头去,就此一耽搁,便给爱菱当胸击中。

        而看来轻软似绵的拳力,竟将不可一世的幽冥王打得抱头鼠窜,这也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糟糕!”

        连裹伤都不及,白飞赶到韩特身边。

        适才与幽冥王激战时,他突然听不见友人声息,便知大事不妙,只恨分身不得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危机一解,立即便赶去探看挚友。

        韩特七孔流血的模样,差点把白飞的心脏都吓飞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无相诀一施展,他便发现友人仅是在深深沈睡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华扁鹊随后诊断,更确认这名看来死相恐怖的男子,只是陷入了一种完全放松、彻底松弛的睡眠状态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家伙!我们被打得九死一生,你倒睡得挺快活!”心中一安,白飞回复了一贯的洒脱,“他好像不是用叫就能起床的,这种睡眠要睡到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知道。这种症状我没遇过,无法判断。”华扁鹊道:“套句老话,可能一分钟,也可能是一辈子。而且,比起他来,我觉得我们两个还比较需要看医生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……你还愣着做什么,还不快看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没那种时间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苍老嗓音传入耳中,正是爱菱扶着赤先生缓缓走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的老人,神色疲惫,满面病容,但不知为何,白飞、华扁鹊都无法再像平常那样谈笑以待,或着说,一切的异状已经没法再用神迹两字来忽视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,他们以一种不含敌意的慎重,起身迎接老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老先生,您的意思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两个都很能撑嘛!毕竟还是年轻人身体好啊!”赤先生道:“算啦,在我老头子面前,不必硬撑着。大雪山的护身劲向来没什么搞头,乙太绵身也不是万灵药,就算你们现在能强压伤势,但若两时辰内便要你们再战一场,还会有这么好运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白、华两人面面相觑,己身受的伤着实不轻,体力也将近透支,好不容易幽冥王呕血而走,以为可以休息一下调理伤势,但听老人之言,难道严正两时辰内便会重新追来?

        届时若没有奇迹,韩特又昏睡不醒,结果必然是血溅当场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严正的伤势绝没有外表那么严重,只要有两个时辰,便能回复战力。而那阴神现在记住了你们的灵波,立即就可以找到你们,华小姑娘,你还能再放几个不同的结界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若是平常,华扁鹊必然反唇相讥,但此时不明对方虚实,老实摇头道:“材料用光了,仓促间找不齐全,勉强施放,也瞒不过那头阴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唔!我明白大家这时候有很多疑问,不过,如果还想活命,就跟着我老头子走吧!”赤先生道:“至于韩特小子,看看你们谁背他上路,不到两个时辰,他就会醒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众人举步将行,爱菱看看周遭已将被烧尽的屋瓦余烬,再看看地上的焦黑尸首,远方仍有行尸走动,悲鸣渐弱,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 老人拍拍她头顶,和蔼笑道:“丫头,和你的石头老子不同,你是个好心人啊!不过,这世上也有无法单纯以好心肠解决的问题。放手吧!一切,就让阳光来解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等阳光一出,尘归尘,土归土,扣除被严正吸纳体内的不算,这些被拘束于结界内的灵魂,就会重新得到解放吧!

        爱菱很想再帮这些无辜人们一点忙,但这又是超出她能力范围的事,老人的话,的确让她心里好过一些。

        此刻,少女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有漠视今日所见场面的一天,并许诺将牢牢记住老人所说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,连少女自己也想不到,不久之后,这段话复诵于她耳边,而那时候所伴随的,是一场伤心的离别。

        照着赤先生的引路,一行人进了东北方山区,这不是往阿朗巴特山的方向,不过这时当然没人理会这个。

        路上,华扁鹊眼尖,瞧见老人袖子外的左腕,不知何时起缠了密密麻麻的绷带,上头更写满红字,心中一惊,只是碍于场面,没有多言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山路中匆匆赶了半个时辰,内伤在身的白、华两人,均感气喘乏力,这时,赤先生要求暂且歇息,稍后再行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在众人怀疑眼光中,老人摸索进右侧草丛里,拨开长草,找着一块六角菱形的平滑岩石,拂拂尘土,石面竟是平滑如镜,光可鉴人。

        老人轻咳两声,牵着爱菱坐上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呼!走这等山路,真是折磨老人家啊!”赤先生大口喘气,嚷着要爱菱帮他扇风。

        白飞与华扁鹊同感不解,因为此时并非休息的时机。但又不知老人葫芦里卖什么药,只得闭口不言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呵,年轻人别着急。等会儿,你们背着韩小子往东走,过两条溪,改往北方,约莫一顿饭功夫,会看到一座山洞,那里的样子是如此如此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老人描述细部景观,清晰如在眼前。华扁鹊疑道:“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,以前曾经去过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呵,如果我说,这只是因为我对这附近环境很熟,你接受吗?对了,把这带着,到时候用得着。”老人从衣袋中,找出了个乌黑铁牌,递给白飞,微笑道:“拿着这东西,你们就可以进去洞里。要是幽冥王追了上来,在那里,你们自然会得到庇护,将严正的杀伤力减到最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想到还要与严正再战,身心俱疲累不堪的两人,都有大喊求饶的冲动,况且,以这样的身体,休养尚且不及,哪有办法再激烈战斗?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。倘若你们动作够快,说不定严正还追不上你们咧!”老人笑道:“而且,如果你们不去,韩特小子会一睡不醒哦!”

        听见事关友人安危,白飞也不得不强打起精神,问道:“这怎么说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进洞后,在里头找一张平台,把韩特小子放上去,一刻钟内,他自然会醒来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样的平台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像我现在坐着的这个一样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飞大吃一惊,待要再问,爱菱插嘴道:“老爷爷,我们不跟白飞哥在一起吗?不然的话,大家不是失散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不成问题,反正我们就约在阿朗巴特山碰头吧,只要没给严正宰掉,总会碰到的。”赤先生露出一种山中老狐式的诡异微笑,道:“而且,幸运的话,天一亮,我们就会碰头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没给白飞提出疑问的机会,赤先生哈哈大笑,右手重捶在石台中心方寸处,只听得一声清脆爆响,跟着,整座菱形石台轰隆作响,爆射出金色强光,直冲天际,将老人与爱菱笼罩其中,更照得白飞、华扁鹊睁不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得强光消失,老人、少女,甚至连整座石台,全都消失无踪,像气化了似的,半点残渣都不留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又来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每次都是这样,这老头不觉得烦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只庆幸韩特没醒来,不然他一定会气得昏过去!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飞与华扁鹊对望一眼,正如前几次一样,两人都有个共通疑问,这对老少究竟变到哪里去了?只不过,这次似乎有了答案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阿朗巴特山!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飞背起昏迷中的韩特,与华扁鹊往目的地直奔。

        半个时辰后,已抵达赤先生指点的所在,拨开长及人高的长草,挥剑斩去阻碍藤蔓,这才在荒山蔓草间,看到了一座埋于土丘中的山洞,而洞口的模样,更令两人一看便傻了眼。

        整个露出土壁外的洞口,并非砂石,而是以金属构成,虽然古旧,却未有腐蚀痕迹,显然是人工造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早知老头指点的地方会有古怪,不过,总该不至于有杀人机关吧!”华扁鹊停了停,看见白飞正瞧着洞门顶的三个金属大字发愣,疑道:“这是什么文字?又是什么意思?你懂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对太古魔道懂多少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只知道有这么一门东西。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是许久以前的古文字,是太古魔道很高深的一环。这三字是某样东西的缩写,至于里面意思,以你这样的知识水准,我很难和你解释。不过,我可以告诉你这三字的发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哦!怎么念?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飞露出一种古怪至极的表情,一字一字念道:“优·爱夫·喔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究竟是什么意思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别问!我敢以仙得法歌之名起誓,你绝不会想知道它的意思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进了山洞,里头的东西是样样奇怪,上下四方俱是由金属合成精炼,哪里是山洞,根本就是个人工制造的建筑物,虽然历经千百年之久,却毫无损坏的痕迹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乌漆抹黑的,瞧不清确切大小,但感觉上,已是间极宽敞的厅堂。

        “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清楚,不过应该是埋藏在阿朗巴特山周围的太古魔道遗迹之一,不晓得有多久历史了,真是了不起的地方,要是传了出去,一定会造成大轰动的!”

        华扁鹊用魔法施放了一个小小的火球,照明周遭,两人摸索一会儿,结果在一堵墙壁之前,赤先生所赠的铁牌,发出共鸣细声,金属墙打开,显出通道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直行进入,也无暇细看身旁景物,快步通过,以此法连开十余道门,穿越十多个辽阔厅室,最后,来到一间圆形房室,在正中央,摆着一张连地的六角菱形平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这里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飞欢呼一声,将背上韩特放上了金属平台,只听几声细微的机件运转声,整个房间瞬时亮了起来,五颜六色的光点,在壁上来回闪烁。

        华扁鹊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也不晓得,这些都是很高深的太古魔道仪器,我学艺不精,无法判断,希望不是坏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飞话声一落,屋顶忽然翻出十余盏投射强光,一齐照射在平台之上的韩特。

        本在沈睡的他,全身骨骼交错爆响个不停,跟着,十数根异质长针,自墙壁中射出,分插在韩特胸腹之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啊!”白飞一惊,刚要举步抢上,却被华扁鹊伸手拦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不妨事,这似乎是某种疗伤法,对韩特只有好处,没碍的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又不懂太古魔道,怎知道这无害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医生与女人是世上直觉最准的两种生物,你怀疑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没等白飞回答,又是两道照射强光,斜斜射往两人。

        白飞、华扁鹊只觉得受照射处舒泰无比,热流阵阵,忙盘腿坐下,凝神运气,料理本身伤势,没几下功夫,就进入物我两忘之境。

        也不知多久之后,当白飞自觉伤势大为好转,精神健旺,慢慢地睁开眼,只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,笑着对自己挥手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慢啊!看来什么乙太绵身也不外如是嘛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韩特!”

        难以言喻的喜悦充塞胸口,一直守礼自持的他,也忍不住兴奋地奔上前去,哥儿俩热烈地拥抱在一起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真是好险啊!差一点就以为我们两个都要完蛋了呢!”韩特认真道:“小白,多谢你,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,我知道,不管最后发生什么事,你都会来帮我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衷心赞许,却令白飞心头一凛,继而察觉到自己失态,急忙分开,改在友人肩上重击一记,笑道:“韩特,你觉得怎么样,没事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嗯!这鬼玩意儿还真有点用,我很久都没有那么舒服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韩特微微笑着,白飞看在眼里,无相诀的直觉忽然让他有了一丝明悟。

        现在的韩特,好像有了些改变,在那样假死还生走了一遭后,本来形诸于外的一些气势,变得内敛,在无相诀之前,他整个人像是一个深潭,多了一些自己看不透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韩特,你似乎……有些改变了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可能吧!”韩特挥挥手臂,微笑道:“醒来以后,我也突然觉得,自己好像能做一些以前做不到的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问题就少废话吧!”终于插上嘴的华扁鹊,冷冷道:“两个时辰已经过去,如果被严正老头追来,那你们就要下地狱去话家常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对啊!”白飞泛起忧色,“趁他还没来,我们得先研讨个战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嘿!我有好主意。”韩特指着适才疗伤用的平台,笑道:“其实我昏睡的时候,还听得到声音,所以也还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。你们想想,如果赤老头能用这东西变走自己,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如法炮制呢?”

        白飞摇头道:“他用的那个是传送台,你的这个是疗伤床,那是不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没试你怎么知道不一样呢?别忘了,老头曾说,我们能在天亮以前到,又指定过这张台子,就算不是同样东西,也该有类似作用吧!”

        说得似模似样,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,白飞把心一横,招呼华扁鹊同上平台,加一个韩特,三人围坐平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知道吗?我早想试一次变走自己的滋味!”韩特大笑道:“动身罗!”学赤先生那样,一拳轰在平台中心方寸处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拳击下,整座平台应声碎裂,正当众人惊奇这金属玩意儿为何如此不济,整间房里仪器大乱,七彩灯光胡窜,疯狂地自动操作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同时,更发出轰轰巨响,地下摇动,一会儿,竟连整座山洞都跟着地动天摇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小白,这是怎么搞的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还有脸问,我早就说外行人不要乱试的,现在闯祸了吧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唉!为什么跟着你们两个笨蛋,每次结果都是这样的!”

        三人在忙乱中找路,正要夺门而出,一把金属合成的女嗓音,柔和且清晰地传入他们耳内:“本飞行器即将启程,请搭乘旅客于座位上坐好。终点预定地是阿朗巴特山,阿朗巴特山,预计将在一小时七分十二秒后抵达。谢谢使用本飞行器,祝各位旅客旅程愉快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这……这是什么鬼东西啊!”

        突来惊变,连华扁鹊这样冷漠的人,也茫然四望,不知所措;当一阵剧烈摇晃将众人摇醒后,两旁墙壁自动开了几扇窗户,从窗外的景物,刮进来的凉风,他们才惊愕地体会到一件事:自己